长治久安：狙击组织犯罪与经济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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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信息：Fenizia, A. and Saggio, R., (2024), “Organized Crime and Economic Growth: Evidence from Municipalities Infiltrated by the Mafia”,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14(7), pp.2171-2200.

原文链接：

https://www.aeaweb.org/doi/10.1257/aer.20221687

图片来源：百度图片

推文期数：261期

引言

有组织犯罪带来了巨大的经济和社会成本。在犯罪组织控制的区域，持续的暴力冲突和不确定性造成大量平民流离失所，社会资本瓦解，居民对公共机构的信任不断减弱。同时，有组织犯罪通过敲诈勒索、暴力威胁和非法垄断等手段扭曲市场机制，削弱公平竞争，抑制创新，进而阻碍了生产要素的有效配置和地区经济的健康发展。尽管现有文献分析了有组织犯罪的历史起源、发展过程以及可能产生的社会成本，但对于政府在持续受有组织犯罪影响的地区如何重塑治理能力，以及清除犯罪组织对地区发展的长期经济影响仍鲜有研究。

基于此，本文采用匹配双重差分法（Matched difference-in-differences），结合细致的行政数据评估了1991—2016年意大利为打击有组织犯罪，解散245个受黑手党渗透的市议会所带来的长期经济影响。研究发现：（1）相较于对照组，市议会解散的地区就业增加了16.9%，企业数量增加了9.4%；（2）市议会解散的地区工业用地价格上涨了15%，办公房地产价格也有微弱的上涨；（3）市议会解散降低了地区的政治关联程度和腐败水平，减弱了犯罪组织的影响程度。

相较于已有文献，本文有以下几点边际贡献：（1）本文拓展了政府打击违法犯罪的影响效应的相关文献。已有文献主要关注了打击违法犯罪的社会影响，而本文则通过细致的行政数据分析了打击有组织犯罪的长期经济影响；（2）本文补充了如何打击有组织犯罪的经验证据。已有文献分析了打击犯罪活动可能带来的反弹和意外后果，而本文则表明取缔腐败机构比打击犯罪活动更为有效；（3）本文拓展了有组织犯罪影响经济发展的机制路径。现有文献主要关注了犯罪组织对于企业绩效、创新活动以及经济增长的负面效应，而本文则表明犯罪组织主要通过政治关联干扰地区经济健康发展。

政策背景与数据来源

1.意大利市议会解散政策

1991年，意大利出台了一项针对黑手党渗透地方政府的政策——解散市议会。该制度旨在通过切断犯罪组织与地方政府的联系来预防腐败。若证实地方政府被黑手党渗透，中央政府将委派专员团队全面接管市政管理，替换原市长、执行委员会和市议会。这些专员由经验丰富的职业公务员组成，在新选举前的2-3年过渡期内，行使完全的行政和立法权。自解散市议会制度实施以来，已有245个城市的地方议会被解散。

2.数据来源

本研究整合了来自意大利社会保障机构、财政部、内政部和商会的六类行政数据：社会保障、房地产价格、当地政治家信息及企业所有权、公共采购、地方政府收支以及人口数据。基于这些信息，本文构建了一个细致的综合性数据集，为准确识别政策效应与机制提供了基础。

研究设计

1.匹配算法

本文使用近邻倾向得分匹配（Nearest-neighbor 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将1991年至2016年期间245个解散市议会的城市与控制组城市进行匹配。首先，本文按地区（r）和解散市议会的年份（t*）对城市进行分组。其次，本文为每个组别选择潜在的控制组城市，控制组城市需是位于实验组别以外的地区且从未解散市议会，以免受溢出效应的影响。最后，对于每个组别，本文使用Probit估计的预测值作为倾向得分，将每个处理组城市与倾向得分最接近的对照组城市相匹配。最终，本文成功匹配了87%（211个）的处理组样本。

2.实证模型

为了估计市议会解散对地区经济的影响，本文采用如下模型进行回归:

其中，y_mt是第t年m市的经济变量（如就业状况）；为时间虚拟变量，其中是m市发生市议会解散事件的年份；CCD_m表示m市是否发生市议会解散，若发生则赋值为1；α_m为地区固定效应；λ_r(m)t为地区-时间固定效应；μ_mt为误差项。

市议会解散的经济效应

1.市议会解散与就业状况

为了分析市议会解散的经济效应，本文首先考虑市议会解散对于当地就业状况的影响。图2显示，市议会解散后，就业（Panel A）与企业数量（Panel B）均显著增长。市议会解散后前两年就业增长温和，解散三年后随着专员任期结束、新一轮选举召开，就业开始明显增加，长期增长达16.9%。与之相似，企业数量长期增幅约为9.4%。然而，这种扩张并未转化为工资总额的增加（Panel C）。相反，就业增长被平均工资的下降所抵消（Panel D），长期来看，平均工资下降了4.6%（这主要是由于大量底薪工作者进入劳动力市场）。表明市议会解散改善了当地的就业状况，促进了地区经济发展。

2.市议会解散与房地产需求

前文分析表明市议会解散对于就业状况存在积极影响，但这有可能是来自于犯罪组织受到打击后，非正规部门向正规部门的转移，而非实际经济增长。相较于就业状况，房地产价格能够更为真实的反映经济增长。因此，本文进一步分析了市议会解散对于房地产需求的影响。图4报告了市议会解散后工业房地产价格、办公房地产价格、住宅房地产价格和人口的动态效应。其中，市议会解散对工业房地产价格的影响最初并不显著，但在3年后价格明显增加（Panel A）。同时，市议会解散也会提高办公房地产价格，但影响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失（Panel B）。而住宅价格（Panel C）与人口规模（Panel D）均未受政策明显影响。表明市议会解散增加了当地实际的商业活动，促进了地区经济增长。

市议会解散经济增长的机制分析

1.政府收支情况与权力集中

本文首先排除与犯罪组织无关的机制路径。第一，若市议会解散政策通过增加政府转移支付刺激经济，那么市议会解散后，当地获得的转移支付将会增加。但本文研究显示，市议会解散之后中央转移支付占地方收入的比例没有增加，表明转移支付增加并非市议会解散影响经济增长的机制。第二，市议会解散之后的中央政府委派的团队可能有更强的管理能力，这也有可能解释市议会解散后地方经济的增长。但本文研究发现，与黑手党渗透无关的市议会解散对就业状况的改善显著低于与黑手党相关的市议会解散，表明管理人员的能力差异也不是市议会解散影响经济增长的机制。

2.候选人特征与政治关联

在排除与犯罪组织无关的机制路径之后，本文进一步考虑市议会解散对于黑手党的影响。首先，如果市议会解散削弱了黑手党，那么犯罪组织影响选举结果的能力就会减弱，从而可能导致不同特征的候选人当选。图6显示，市议会解散后选民倾向选取更年轻、受教育程度更高、女性以及首次当政的候选人，这些特征都与更低腐败率有关。其次，黑手党的经济影响往往依赖于政治关联。如果市议会解散削弱了黑手党，那么本文预计地区的政商勾结会降低。本文研究结果显示，市议会解散实施后，政治关联减少了约5%，解职市长或副市长后续担任企业董事的概率降低了80%。表明市议会解散减弱了犯罪组织的政治影响能力和相应地区的政治关联程度，释放了地区经济活力，带来地区经济状况的改善。

研究结论

本文试图通过分析市议会解散的长期经济影响来拓展现有研究，主要发现如下：首先，市议会解散使中央政府能在黑手党长期盘踞的地区重塑治理能力，进而释放经济增长潜能。其次，市议会解散通过削弱黑手党来促进经济增长，但政策效果存在滞后性，通常在2-3年后逐渐显现。第三，直接针对被犯罪组织渗透的地方机构，可能比单纯打击非法活动（贩毒、洗钱等））更具经济回报，因为后者常伴随额外社会成本（如暴力升级）。

尽管打击有组织犯罪在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都至关重要，但已有文献对如何有效打击犯罪组织以及这些行动的长期经济后果分析较少。本文以意大利市议会解散作为政策冲击，评估了打击黑手党对就业、企业活力和房地产市场带来的长期经济效应。研究发现，直接根除犯罪组织对地方政治的渗透是政府重塑治理能力、释放地区长期经济潜力的有效途径。本文为全球打击有组织犯罪、提升国家治理能力提供了实证借鉴，未来研究可以考虑分析有组织犯罪在面对政府打击时的策略反应以及比较不同类型的有组织犯罪的经济影响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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